来源:m.cdqmw.net作者:cdqmw.net时间:2015-05-14 11:05
考证明崇祯十三年封天妃为“碧霞元君”的始作俑者是清初道士,并分析产生二者混淆现象的过程、原因及影响。
碧霞元君(泰山女神)产生于北方,天妃(海神妈祖)产生于南方,在男权至上的中国古代这两位女神都受到了帝王的恩宠与百姓的谟拜。之所以出现这种现象,也许正如康熙帝在《重修西顶广仁宫碑文》中所言:“乾大生,坤广生。则是生物之功,天始之,而地更广之。盖坤者,母道也。母道主慈,其于生物为尤近焉,”是人类对慈爱母性的依赖造就了对女神的崇拜心理。
碧霞元君的研究从二十年代起顾颉刚先生就开始探索,近年来随着民俗文化研究的深入更引起学者的兴趣。随着妈祖研究热的升温,学者也开始注意碧霞元君与天妃的一些关系,笔者在整理妈祖文献资料的过程中也注意到这方面的相关资料,从清初的有关明崇祯年曾封天妃为“天仙圣母碧霞元君”的记载始,到清朝统治者竟把二者视为一人、混为一谈,并造成了民众(主要是北方)对二者认识上的混淆,正如载于康熙《德州志》的王权《修天妃庙记》所言:“吾境内多泰山元君祠,恭谒天妃者,恒以元君识之,漫无识别。” ,以至今天,对于众多的娘娘庙、娘娘宫、碧霞元君庙、天妃庙、天仙庙,从百姓到学者很多已无法辨识其中到底供奉的是碧霞元君还是妈祖。关于上述“崇祯之封”有些学者(林祖韩等)也曾提出异议,认为这次褒封历史上是不存在的,但并未作深入探讨,本文拟就这个问题作初步考证。
一、“天仙圣母碧霞元君”封号的谬加
在明崇祯朝,天妃是否有褒封为“碧霞元君”之事?笔者查阅了《明史》、《明史纪事本末》、《明会典》等正史,均无相关记载。关于这次褒封,目前所见最早的相关史料记载是汪楫在《使琉球杂录》神异条中的记述:……(康熙二十一年)入朝见高丽、土鲁番诸国朝贺,中有黄首帕者数人,闻知为琉球贡使。三月始奉有选择出使之命,与中书林麟焻同应选……后行经杭州,登吴山,致祭唐越国公祖庙,庙之左有天妃宫。天妃为海道正神,臣方疏请谕祭。因肃谒,见悬幡累累皆大书碧霞元君,惊呼道士问之,未得其详。越日,过孩儿巷天妃宫,得《天妃经》一函,其后详书历朝封号,始知‘碧霞元君’为崇祯十三年加封天妃之号。……
天妃,莆田林氏女也……明太祖封‘昭孝纯正孚济感应圣妃’,成祖封‘护国庇民妙灵昭应弘仁普济天妃’,庄烈帝封‘天仙圣母青灵普化碧霞元君’,已又加‘青贤普化慈应碧霞元君’。
按汪楫与林麟焻任清朝第二次册封琉球正副使于康熙二十一年(1682)出使琉球。如其所记,其出使琉球之前曾到杭州吴山天妃宫谕祭,得《天妃经》(今不见传本)一函,里面详记天妃历朝封号,也包括崇祯十三年(1640)加封天妃为“碧霞元君”的记载。可见汪楫对“崇祯之封”的认知仅仅是依赖于道士主持的天妃宫中道教私印的一本小册子,并未追寻其他的佐证史料。而道教徒印的“天妃经”如今传世的如收于《正统道藏》的《太上老君说天妃救苦灵验经》,里面也有许多杜撰的内容,其目的是为了把天妃纳入道教的神谱。可见汪氏所见《天妃经》之记并非历史记载,但这条记载说明至迟在康熙二十一年前就已有了这次褒封的讹传。
清康熙后的许多相关史料则大多是引用了汪楫《使琉球杂录》的记载,如乾隆五十七年(1787)间据原康熙二十六年(1687)朱彝尊《日下旧闻》一书加以增补,考证而成的《钦定日下旧闻考》卷88曰:
“原出朝阳关,沿河往南有天妃宫…明太祖封‘昭孝纯正孚济感应圣妃’。成祖封‘护国庇民妙灵昭应弘仁普济天妃’。庄烈帝封‘天仙圣母青灵普化碧霞元君’,已又加‘静贤普化慈应碧霞元君’《使琉球杂录》”
又据《古今图书集成》(康熙四十年始编,成书于雍正四年)第49册28卷(60095页)博物汇编•神异典•海神部录:
“按《名山藏•典谟记》……愍帝崇祯□年封天妃为‘碧霞元君’。按《使琉球杂录》天妃明庄烈帝封‘天仙圣母青灵普化碧霞元君,,已又加‘静贤普化慈应碧霞元君,。”
康熙五十八年徐葆光所撰《中山传信录》卷一《天妃灵应记》、乾隆二十一年(1756)周煌所撰《琉球国志略》卷七•祠庙•天后封号中也照搬前使汪楫之言。乾隆《江南通志》、乾嘉间孙星衍(江苏常州人)在《重修台州府松门山天后宫龙王堂碑记》、嘉庆五年李鼎元《使琉球记》、杨浚《湄洲屿志略》(约成书于光绪十四年1888)、清《黟县志》均称天妃“明加封‘碧霞元君’”。
“崇祯之封”的说法几乎皆出于汪文,经过康熙、雍正朝的继续讹传,到乾隆后的其他一些记载不仅无法注明来源,且年代也更为模糊,对褒封年代仅以“前明”、“明末”、“明”等一笔带过。鉴于这次褒封的不可信,清初的一些妈祖志书已持否定态度,如僧照乘于康熙二至二十二年(1663-1683)刊印的《天妃显圣录》、林清标于乾隆四十三年刊印的《敕封天后志》均无记载明崇祯年间的这两次褒封。“元君”是道教对女子成仙者之美称,而在宋明两朝迷信道教的皇帝最著名的如宋徽宗、明世宗,均没有以“元君”来封任何女神的先例,更不要说把“碧霞元君”这个在北方已是“法定”的东岳大帝女的专称,再来加给另一个人的头上。[6]对此,一些史料的记载也明确表明这个封号是“谬加”的。如《古今图书集成》第12册75卷(14496页)方舆汇编•职方典•淮安府部•纪事载:
……明永乐间使臣甘泉、郑和有暹罗西洋之役,各上(天妃)灵迹,命修祠宇。已丑加封‘弘仁普济护国庇民明著天妃’。自是遣官致祭,岁以为常。若淮上之祀起于宋,至明而崇奉显圣第止,宜称‘天妃’,而不察者谬加以‘碧霞元君’字号,此则泰山之神非漕运之灵济者矣。
二、清初道士是谬加封号的始作俑者
种种迹象表明,妈祖的“碧霞元君”封号是捏造的,那么其始作俑者是谁,原因又是什么呢?
首先我们可以从对碧霞元君的研究中得到某些启示。碧霞元君,俗称泰山娘娘、泰山奶奶。关于她的起源有多种说法,有泰山东岳大帝之女(《太平御览》)、黄帝所遣之玉女(李谔《瑶池记》)、凡人之女玉叶(《玉女卷》)等说法,尽管有关宋真宗封之为“碧霞元君”的真实性也很值得推敲,但它是东岳泰山的女神,这一点却是世所公认的。关于宋真宗封泰山女神为“碧霞元君”的最早记载是清张尔岐《蒿庵闲话》卷一引《帝京景物略》云:
按稗史,(碧霞)元君者,汉时仁圣帝(即泰山神东岳大帝)前,有石琢金童玉女。至五代,殿圯像仆,童泐尽,女沦于池。宋真宗东封,还次御帐,涤手池内,一石人浮出水面,出而涤之,玉女也。命有司建祠奉之,号为圣帝之女,封天仙玉女碧震元君。后祠日加广。
《帝京景物略》是明末刘侗、于奕正所撰,上引文字不见今本,不知何故。其中有关宋真宗封禅闹剧,宋代的公私著作和《宋史》、元马端临《文献通考》均记述甚详,却皆未谈及泰山女神加封“碧霞元君”之事。而在《明史》所记载的国家祀典中也找不到碧霞元君的踪影。明弘治、嘉靖、万历后的众多史料中虽然普遍把泰山女神称为“碧霞元君”,但都未说明何时加封,如明孙绪撰《沙溪集》卷四中约作于嘉靖六年(1527)的《新建碧霞元君行祠记》云:
泰山有祠,其来远矣。独其巅祠所谓碧霞元君者不见?籍,然楮泉之盛,人心归依,竦恿之诚,天下之祠莫加焉。
如果是前代皇帝敕封,那是要大书一番的。而《帝京景物略》所引者为“稗史”,而非正史,故此说也不足为据。对这个封号的来源,中国文化研究所车锡伦是这样认为的:“这一封号应是道教所为,明代的皇帝、后妃们崇奉泰山女神,趋炎附势的道教徒给她加上这样一个灿烂的桂冠,以增加女神的光辉,其时间可能在明代前期。拉出一位皇帝来做封赠者,是道教惯用的手法。这种推论笔者认为也适用于天妃的“碧霞元君”之封。只是发生的时间应是清初,而按道家的说法,泰山玉女,上通乾象,降临下土,坤道成女,故名“天仙玉女”,又因神女身穿碧衣红裙,所以全称为“天仙玉女碧霞元君”,而妈祖却最爱着朱衣,这种封号的谬加显然是牵强的。在南方还有一个女神“临水夫人”据称也有“碧霞元君”之封,如此滥用的封号更不可信了。对道教这种滥加封号的作法,明艾南英在《论宋天地合祭》中曾抨击说:“至如道家之妄于山川后土之神,一切冠以‘天妃圣母’、‘碧霞元君,之像而后已,呜呼!何其鄙诞而不经欤!”
其次,就妈祖与道教的关系来看。妈祖信仰自宋以来,在发展的过程中不断受到了儒、释、道三教的渗透与影响。道教产生于中国本土,是个多神教,凡是天神、地祗、仙真、人鬼都在它的神谱之列。其实无论是佛教还是道教都不可避免地要考虑香火这个最实际的问题,因此对于凡是能吸引众多信徒的神鬼都采取了积极网罗的态度。妈祖历经宋元明三代的发展,已成为中国香火最盛的女神之一,但她作为一种民间信仰,没有严格的组织系统、没有教义明晰的典籍,而道教则很好地利用这个特点,不仅从宋代即视妈祖为道教神,如《宋会要》就记载张天师祠附祀妈祖在内,又有妈祖为林灵素(宋徽宗极为宠信的一位道士)之女的说法。到了明永乐间(1416年左右)还刊行了《太上老君说天妃救苦灵验经》一卷,后收入明正统《道藏•洞神部》,称天妃为妙行玉女下凡,把天妃正式列入道教的女神系列。而明代自朱元璋始就对道教尊崇敬奉,最甚者是孝宗(弘治)、世宗(嘉靖)两朝,更是“不斋则醮,月无虚日”,仗着朝廷的恩宠,明代的许多由僧人主持的天妃庙,至迟在正统年间(1436-1449)改由道士主持。汪楫《使琉球杂录》中记过杭州孩儿巷天妃宫,见幡旗上书“碧霞元君”,“惊呼道士问之”,可见该宫当时也为道士主持。但既然道教在明中叶以后掌管了大部分天妃庙,又有何必要再加大声势呢?细观妈祖信仰的发展脉胳,不难发现,至明为止,虽然其信徒已从沿海地区发展到一些河运区域,但并没有广泛深入北方及内地。特别是北方地区,明代民众信仰最盛的还是泰山女神,如明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所立《东岳碧霞宫碑》:自碧霞宫兴,而世之香火东岳者咸奔走元君。近数百里,远即数千里,每岁瓣香岳顶数十万众,施舍金钱币亦数十万。在明清之际,尽管经历着改朝换代的巨大风波,但对民众原有的信仰生活似乎影响不大,从这期间北方碧霞元君的香会活动的频繁可得到证实。也许是在战乱与天灾人祸中更需要类似于碧霞元君这样慈母般的女神的慰藉吧。据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历史系韩书瑞教授(Susan Naquin)所著《北京——1400至1900的庙宇和社会生活》(加州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37页)统计,明清两代在北京城内外所建碧霞元君的独立庙宇116座,附祀于其他庙宇的43处,其数量仅次于关帝(正祀278,附祀50)和观音(正祀203,附祀50)。可见其香火之盛,顾颉刚先生称她为北方民众心目中的女神。其中尤以山东、北京、天津、河北、辽宁、山西等地的碧霞元君庙,又名泰山行祠、娘娘庙为最多。因而,到了清初,为了吸引更多的北方信徒,道士们应该是有意识地挑选了这个当时在北方民众中已是耳熟能详的封号,把天妃与碧霞元君联系到了一起,“天仙玉女碧霞元君”、“天仙圣母碧霞元君”两个封号是何其相似,看来古代的道教士已深谙“抄作之术”。
另一方面,在朝代更替后,这种安排应该也是为了能吸引清统治者的注意与重视,延续及扩大明中叶后由道士主持天妃宫的影响。1644年清政权建立,作为少数民族政权,统治者为对人数上及文化上都优越于自己的汉民族进行有效统治,其中一重要方面就是对汉民族的宗教信仰进行认可和接纳,带来社会的稳定。以康熙朝为例,当时不管是寺院或道院,均比前代为盛。康熙六年七月礼部所奏:“计算直隶各省巡抚造送册,……通共寺庙七百九千六百二十二处,僧道尼姑共一十四万一百九十三名。”清定都北京,.统治者对北京的碧霞元君香火之盛更有体会,为了顺应民心,巩固政权,清廷还是比较支持这种民间的信仰活动。而为了扩大天妃在京城乃至北方的影响,为天妃披上“碧霞元君”的外装来提升天妃宫的香火与声望是大有稗益的。可见,“碧霞元君”的封号是道士们在清初为天妃“量身定做”的。而且碧霞元君在宋始即已逐步纳入道教体系,成为道教的女神,因此在道教统一规范下,做到南北二女神的联盟是十分自然的。
三、造成的影响及民众附会的原因
(一)造成了从清代至今对二者的混淆
在清初道士的策划下,天妃也被安上了“碧霞元君”的封号,这种封号的编造对于刚接替政权、对汉文化无法全盘精通的满清统治者来说的确起到了一定的误导作用,并导致了北方地区从官员到民众对二者的附会与混淆。如康熙《重修西顶广仁宫碑文》曰:
京城西直门外,有西顶。旧建碧霞元君宫,地近西山之麓,今西苑之西南,所谓万泉庄者。固郊畿一胜境也。元君初号天妃,宋宣和间始著灵异,厥后御灾捍患,奇迹屡彰,下迄元明,代加封号,成弘而后祠观尤盛郛郭之间。五顶环列,西顶其一也。
此碑文为康熙五十一年(1712)敕撰,西顶位于北京西直门外,据《顺天府志》载:“碧霞元君庙在蓝靛厂。长河麦庄桥之西为长春桥,度桥为广仁宫,供碧霞元君。旧名护国洪慈宫,俗称西顶。康熙五十一年改今名。”北京城内另有东顶、南顶、中顶、北顶碧霞元君庙,与西顶合称“五顶”。又据励宗万《京城古籍考》:“西顶建于万历三十六年(1608),”彼时离崇祯之封(1640)还有三十年时间,而它已“供碧霞元君”,这里的碧霞元君就不可能是指天妃妈祖了,显然康熙帝也是被道士们捏造的这个封号搞糊涂了。碑文中康熙直言:“元君初号天妃”。并把妈祖之事迹、褒封一概加于碧霞元君身上。可见从康熙起,清朝廷已把北方的碧霞元君与海神天妃混同起来。致使以后的官员、民众无法辨明,不仅在北方出现了把碧霞元君与天妃混淆的情形,而且在乾隆后开始出现在南方也讹传的实例。如乾隆二十九年(1764)编《大清一统志》卷65:
惠济祠,在清河县旧治东,旧新庄闸口。明正德三年建,祀天妃。嘉靖初赐额惠济;本朝雍正二年重修,敕封‘天后圣姥碧霞元君’;乾隆十六年翠华南巡,御赐《重修惠济祠碑文》,二十二年、二十七年、三十年、四十五年、四十九年六次临幸……
按惠济祠在今江苏清江,位于黄河与淮河交界之处,自古河运频繁,也是水患多发地段,其处之天妃闸是重要水利工程之一,故早有妈祖信仰存在,乾隆曾六次亲临视察,但在上文却出现了与康熙间所传明崇祯间封天妃为“天仙圣母碧霞元君”更高的褒封,言:雍正二年(1724)敕封为“天后圣姥碧霞元君”。又刊印于清光绪七年(1881)的丁午《城北天后宫志》(为杭州孩儿巷天后宫宫志)在历朝封号碑里记载:
乾隆二十二年加封‘诚感咸孚显神赞顺’,敕封‘护国庇民明著妙灵昭应宏仁普济诚感咸孚显神赞顺天后圣母慈惠碧霞元君’。
光绪十四年(1888)刊印的侯官人杨浚篡《渭洲屿志略》卷一封号:“乾隆五十三年加封‘显神赞顺灵惠碧霞元君,。”
有关雍正二年的敕封不见其他史料,而关于乾隆五十三年加封号一事,查乾隆五十三年四月十六日(1788年5月21日)《内阁关于乾隆帝令加天后封号颁发匾额上谕的记注》则曰:“著于天后旧有封号上加增‘显神赞顺,四字。”显然这次敕封只能是以“……显神赞顺天后”的形式出现,不可能有后面的“慈惠碧霞元君”或“灵惠碧霞元君”。清朝初年,出于稳定政权和笼络汉人的需要,顺治、康熙、雍正三朝都明确地对道教施行保护和支持的政策,但到了乾隆以后,道教就已不再受宠,更别谈把天后这位有助收复台湾的海神灌上“元君”这个道教专有的称号了。而且乾隆帝应该已意识到了圣祖康熙对天妃与碧霞元君的误会,如他在《钦定南巡盛典》东岳泰山碧霞元君条中说:
碧霞元君,说者以为黄帝所遣玉女或以谓是即泰山神女,往往瓜背不合,核之志乘,元君封号肇自宋大中祥符间真宗有事东封,以上顶有玉女池,乃易池旁石象为玉龛而祭之。顾考刘禹锡《送张炼师还东丘诗》有‘久事元君住翠微’之句,是唐以前故有。元君之名不自宋始,彼《道藏》及诸家所征姓名世系庸足辩哉。
显然乾隆对碧霞元君已不会再有“元君初号天妃”的误会了。而且特别是福建、台湾地区对二者还是分得较清楚,如清道光二十七年(1847)由福建汀漳龙道调台湾道的徐宗干在《斯未斋杂录》中所言:
海上无人不供奉天后,灵应如响。戊申年,曾以明神佑众生,历膺封号。请援照泰山圣母碧霞供,元君每岁四月十八日神诞,先期由京差官□送泰山,派司道大员焚献之例,天后三月二十三日诞辰—□器、幢幡、藏香到省,由省委员□体照行,至湄洲供献。
虽然如此,但这种起源于道士有意的混淆对于北方(基本上指江浙以北,因为碧霞元君在福建以南的知名度显然不高,这一点可以从方志中少之又少的碧霞元君庙得到应证)这些既有泰山女神信仰又有妈祖信仰的地区来说,这种影响还是非常深刻的,不仅清代人对二者“漫无识别”,直至现在,还有将二者混为一谈的现象,如笔者在网上查到的有关江苏盐城泰山护国禅寺的资料是这样说明的:
(泰山护国禅寺)奉女神碧霞元君塑像,取名碧霞宫。因碧霞元君为宋真宗所封‘东岳泰山大帝’之女,又称‘天妃’,取德可配天之意,故此土山称为‘泰山’,又名‘天妃山’……
既然至今这座土山还又称泰山,又称天妃山,那么当地的老百姓肯定还是把“碧霞元君”与“天妃”视为一人。而对于研究者们来说,除了以“天后、天妃”为命名的宫庙可以较肯定为以供奉妈祖为主,以“泰山娘娘庙”为名的宫庙大部分是供奉泰山女神外,对北方地区众多的娘娘庙、娘娘宫、碧霞元君庙则难以区别。按《汉语大词典》的解释,“娘娘”有女神之意,凡是女神民间都可能称其为“娘娘”。如泰山女神有称为“泰山娘娘”,而天妃也有称为“天妃娘娘”,另外还有“王母娘娘”、“眼光娘娘”等等。虽然福建以南较少碧霞元君庙的记载,但“娘娘庙”却有不少,特别是江浙以北,更是有众多的“娘娘庙”、“娘娘宫”。而这些宫庙,既有祀天妃、祀碧霞元君的,还有供奉其他一些女神,这给研究者们造成了极大的困扰。但如果有该宫庙详细资料的话,也可从一些佐证中得出结论,如四月十八诞的或在庙宇中配以东岳大帝、玉皇大帝的必是碧霞元君,而三月二十三诞的必是天妃等。当然也有一些宫庙是二者合祀的,如天津的天后宫过去在它的正殿里供的是天后和各位娘娘,而在大殿背后的凤尾殿则又供的泰山娘娘和各位娘娘,两者并重,并不混同,但1866年改建后就只供天后,取消了泰山娘娘。而对大部分的娘娘庙则无法辨别,如《钦定盛京通志》所载:
奉天府•承德•娘娘庙:在天祐门外
海城县•娘娘庙:有二一在新城南门外••••••在耀州南十里瞭高山
盖平县•娘娘庙:在南门外正殿三楹耳房三楹大门一楹。
复州•娘娘庙:有五一在城东九十里••••••
锦州府•锦县•娘娘庙:有三一在城东门••••••
宁远州•娘娘庙:有三••••••
娘娘宫:有三••••••
义州•娘娘庙:在城东门外••••••
吉林各属•吉林•宁古塔•娘娘庙:在城外东北隅距城里许••••••
白都讷•娘娘庙:在城南距城一里
这些娘娘庙即使是实地调查也未必能辩别清楚,何况是仅凭资料?而且不仅在北方,江浙一带也有一些娘娘庙史料记载也不是很清晰,有些祀天妃,而大部份则恐怕是祀碧霞元君了。如民国《南田县志》卷二十六:“娘娘宫,在金漆门小南山嘴,于同治五年经涂镇庆盈各庄捐资建造。”又如《无锡金匮县志》(清光绪本)卷十二•祠祀:“又无锡太湖孤岛犊山上,有座娘娘庙,三重大殿,最后殿有海神娘娘塑像。”这里可能是二者合祀的。笔者在编制《妈祖文献资料索引》的过程中就深感其难,对这些资料真是难以取舍,但大部分还是保留了。因为清以后在北方碧霞元君信仰与天妃信仰的发展存在着某些互相融合的地方,如明代对碧霞元君庙进香有如此解释:“上山进香求子称作‘拴娃娃’或‘偷子’”,而天津天后宫到现在进香求子还有“拴娃娃”的说法,甚至可以说二者在民众的眼中已渐渐视为一体,已无所谓孰是孰非。因此即使是供奉碧霞元君的“娘娘宫”、“娘娘庙”,其中也早融入了海神妈祖的某些神性。
(二)民众附会的原因
这种附会的形成与发展虽然有道士的主导与清廷之推波助澜,但很重要的一点还是与民众的信仰态度有关。中国民间信仰的特点之一是入世与功利主义,人们不是依据经典所规定的教义、教规信仰某种神灵,而是注重某种神灵具有给人带来幸福或灾祸的超自然力量,而把它当做祈福禳灾的对象,是为谋求现实利益。可以这样认为,无论是拜天妃庙亦或是碧霞元君庙,人们也许并不太关心神的原来面貌,而关心的是神是否具有能帮助他们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这种入世与功利主义给了道士们可以愚化的机会,给天妃加上“碧霞元君”封号,也就在民众的心目中使天妃具有了碧霞元君所有的神职。民众潜意识的渴望促成了宫庙有意识的迎合,这也是中国宫庙里常供奉多种神像,或无限夸大神职的原因。
民众会响应这种附会的原因还在于对能主宰生育的女神的渴望。妈祖,她的神职从最初的保护海运到抗倭除疫、御灾捍患,到兼司孕育、保护儿童等,到明代时已成了一位多功能的神,享有众多信徒的朝拜。朱淛(1486-1551)在《天妃辩》中就这样描述:“至于居常疾疫,孕育男女,行旅出门,必以纸币牲物求媚而行祷焉。” 碧霞元君作为东岳女神,其香火在后来甚至超越了东岳大帝的主要原因就是她职司生育,能保护妇女儿童健康平安,在封建小农经济时代人们祈望拥有更多劳动力、以多子多福为主导思想的情况下,更易受到民众特别是肩负养育子女之责的女性的欢迎。这也是她在北方地区占有牢固市场的原因。而妈祖虽然在明代开始也传说具有保护生育的功能,但她在北方的影响主要还是因保护漕运、海运而得到传播,在北方民众中的号召力显然不如碧霞元君,聪明务实的道士们为了争香火、求布施就如此施了一条妙计,天妃宫里既有天妃的宫号,又有碧霞元君的幡旗,无论是冲着哪一位神灵而来的信徒都能满意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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